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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25-07-25 06:59 点击次数:124
艺术的经典是不灭的,但是,经典又老是有保鲜期的。清东谈主赵翼是具有策略想维的学者,他从文艺发展史的角度知悉:“李杜诗篇万口授,于今已觉不极新。山河代有才东谈主出,各领风致数百年。”“风致”行为经典,它的开发改造事迹,以及它的影响力,其实要远长于“数百年”,乃至是不灭的。但是,历史在前行,审好意思在演化,作者在求索,后东谈主在期待,故而,既往的经典,既是不灭的,而其“极新”则是偶而限的。若验之印坛,明末的汪关模仿汉印及元朱,独创了精妍温婉的印风。继之程邃以朴茂古厚的情调出之。嗣后,丁敬以古拗生拙的印格,横空出世。接着,邓石如以书入印,以婉畅流好意思的新腔,气压万夫。清末吴昌硕出,纵横排阖,雄恣壮伟的行为,威震印坛,而险些同期,黄士陵则以其光洁清纯的面孔惹东谈主夺目,日蟾光辉地与缶翁相颉颃、对垒,实在是各具风貌,各领风致。上述的印坛巨匠实在有着不可动摇的风致和地位,但其“极新”度则是跟着时候冷凌弃地在削减。
试看汪、程、丁、邓、吴、黄,乃至于后出的皆白石印风,咫尺的印东谈主,又有几东谈主视其有出炉时般的“极新”度?又有几东谈主乐于去亦步亦趋地模拟复制?“风致”依旧,光泽万丈,“极新”日减,少东谈主摹仿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走在艺术的“山谈”上,行进络续,风物更迭,古妍今好意思,好意思不堪收。艺术,又是历史上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物,要有新的创造,才有大别于先哲的新品种、新风范和极新度。说到“极新”,非经典的“极新”绝非“改造”。“极新”与“改造”,一字之别而相去甚远,它不是一个级别上的倡导,而有质的不同。
咫尺,有志于改造的印东谈主,努力出品着某些颇见“极新”的作品。它也许是“改造”的前奏,但是“极新”而缺失艺术要件的柔润、充实,必会好景不常而凋谢。从本色上讲,信得过属于“见异思迁”的“极新”作品,才称得上是别开生面、独领风致,更“极新”的改造。笔者欢乐地看到这几十年来,鸟虫篆印的创作,印东谈主迢遥,习作亦丰,益见茂密,而熟谙其收货,包括笔者在内,不详也还处于追求改造而多处于求“极新”的阶段。
百废俱举 韩天衡
鸟虫篆印,在印苑里一直是荒僻的小众品类,战国偶见,在两汉的印记里也属百不出一。后世电刻家领先模仿入印的,当数明代的何震,他创作过一方“登之小雅”,虽非地谈的鸟虫印,但也颇见匠心和创意。然不久,即为精于印学且在彼时印坛极具影响力的朱简斥为“谬印”。两个印坛民众,两个懂行的巨匠,两种天壤之隔的审好意思,所谓“谈不同而不相谋”。是的,要苏州东谈主去赏玩麻辣的四川菜,来之不易。
可见,艺术这玩意,品骘其文野、谬正、好意思丑、甜辣,远较追求好意思食之上下复杂、烦镇定多,迷惘多多。因为它莫得公式、定式,且更多是审好意思、修持、时候等诸多动态成分的考量。谬也许是正,正也许是谬,也许锐利谬非正……而历史是评判艺术最佳的公正裁判,被朱简斥为“谬印”的鸟虫篆印,在千里寂了四百年后,时到运转,真实水灵了起来。花苑不拒新苗,何震的尝试,有了颇为深广的拥趸和至好。
吉利如意 韩天衡
艺术作风,其初必单纯而拙朴,实用故也。行为走向,则由质朴而阔绰,由检朴而繁复,由纰漏而精微,由单一而多向。而拙以为浅白地归纳其艺术取向,多为两头:或阴阳、或雄秀、或正奇、或生熟、或腴瘦……以五百年来明清电刻家数史为例,不详非雄遒粗犷,即清丽静逸,其间也偶有兼具者,毕竟有偏于一端的倾向。在这悠长的前行程度里,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”,雄久必秀,秀久必雄,天下面的口味从民众讲也不出于此。
清末以降,自赵之谦、吴昌硕、黄牧甫,以及晚世皆白石出,或雄遒粗犷,或雄秀兼具,成了印坛的主流,这印风也遮盖印坛泰半个世纪。赵、吴、黄、皆的电刻竖立举世公认,春色占尽,各领“风致”,且将赓续地各领“风致”。但是,“食久少味谈”,毕竟少了些初出时的“极新”。这也许是促成带有别类情归并煦质的鸟虫篆印衰极而盛,得以热火而推广印坛的一个原因。诚然,现代印东谈主群求“极新”,勤求索,各探灵苗,多种风貌的求索,欣欣向荣,远非仅鸟虫篆印一途。
牧心 韩天衡
鸟虫篆印的基调,应该是属于“轮回”里接近清丽静逸,而又别致得像“花腔”女高音的那种,也恰是印东谈主想换换“口味”而流露出的一起极新好菜。它趣味的特色是将上古实用性的金文、小篆、缪篆翰墨,作添枝接叶的好意思饰,对篆字的笔画、偏旁,以龙夔虫鸟之类的动物作变形的衍饰附加,是基于作念加法、作念乘法的艺术劳顿。
舍得 韩天衡
笔者加入这支队伍有年,探索鸟虫篆印的扩充,得失兼有,甘苦自知,故有几点心得,写来与同谈相似共享。其一,树有根,水有源,创作鸟虫篆印,务必要潜心性研习上古的鸟虫篆翰墨。这种学习和体悟是必不可少的,轮回来去,自有常学常新、固本健体之效。如今鸟虫篆良友之丰富是令前辈印东谈主忌妒的,这是我等其后者的福气。博取遍览,或临或摹,或读或记,目接心受。上古的鸟虫篆翰墨,点画造型情感纵脱、变化多姿、风情万种,而自有规定可循。字简如“丁”,也有多种出东谈主猜测的形变,慧意匠心,往往出东谈主猜测,而又在猜测之中。点画形骸之幻变,都是古东谈主煞费神机、尽心锤真金不怕火的恶果。探其奥窍,裨益无尽。
明心见性 韩天衡
其二,鸟虫篆印,当以有据有本的篆字为载体,用字不管是采自甲骨、金文、小篆、缪篆,都宜求正确、少讹误。诚然,艺术、好意思术那纵脱平素的本心,几许永诀于严谨不二的学术文本,我觉得少量作些变相而无伤高兴的络续,是毋庸厚非的。 君不见一部《中国书道大字典》,一个单字迟缓积存成几十种姿色乃至结构大异的书写形骸。这恰是历来诸多大书家自设自创而迟缓增添的体貌。不外,为世公认的民众,其某些“出格”的书写,也迟缓成了“沿袭成习”和“古已有之”的范本。虽然,我毫不提出乖张的信笔由缰,自我杜撰。母体有据,饰而好意思之,艺术、学术兼优,也易赏者释读,此为“一口同声”。无据地杜撰造字,乃至背离好意思感拗执的萦绕周折,还趾高气扬为“游目骋怀”的离奇花俏是要不得的。试想,鸟虫篆印文令东谈主百读而不得其解,就会坠入判辨上无趣无味的误区。我以为,读鸟虫篆印,就好似是邀受众猜哑谜,诱东谈主上心着意,但一定设有柳暗花明,徒然令东谈主纯真、舒怀的答案。有深度的迷濛,绝非通俗的乱来。
其三,以优雅且形变的鸟虫一类去繁饰篆字,需知繁饰,而非挤兑、替换原有的字的形骸。尽心的好意思容繁饰,不是夺胎换骨,字毕竟不是画,主次是不可倒置的。行为好意思饰的迢遥鸟虫夔鱼等物种,形态不宜也不应是写实和传神的,要善于索要浓缩物象,要发达大跨度的纵脱变通力,化一为十,又能万法归一,计白当黑,虚实照耀,是不可去身的法例。本东谈主虽愚拙不成至,但确是屏气凝神的。繁饰浓妆而清新奇瑰,虽然难,但是难,恰是高档唯妙艺术的特性和魔力场所。我心目中的鸟虫篆印,既似靓鲜艳都的杨贵妃,又似清纯天成、不着脂粉、去尽铅华的西施,还稍带些花木兰般的英气和坚贞。汉印里某些鬼斧神工的鸟虫篆印,就有这三好意思合一的范例。这亦然笔者经常揣摩的经典。
尚缘堂 韩天衡
说到索要浓缩,商周铜器上变形奇诡到出神入化的东谈主物兽类图饰,是不错轻举妄动,拓展艺境的。此外,念书、赏古、善书、擅画,乃至像张旭、怀素般怀抱六合尽心去不雅察生计,买通艺心,关于鸟虫篆印的创作都有渔人之利之效。
武意 汉
其四,鸟虫篆印决定了它不成开脱描龙绘凤、极尽添饰的属性。但初习者易犯绸缪过度,叠床架屋之弊。堆砌、零乱、拥塞、痴呆、纤巧、俚俗皆是要死力幸免的。我的体会是,鸟虫篆印,在浓装艳裹之际,尤当细心在加法里作念减法,在乘法里作念除法,不蔓不支,虚实相映,方显出金刚妙技。它理应绕萦不失严庄,迂荡不失筋骨,气满不比好意思清,娇媚不失内质;既策画于“齐东野语”“尺水兴波”,又落实到“净水出芙蓉,自然去雕饰”。笔者虽视此为山外之天,鸡犬相闻,然务必树高标而践行之。
其五,鸟虫篆印的用刀技巧,在周秦两汉、明清印东谈主的作品中,很少有参照和模仿。因此,咱们尤要喜爱对其用刀、运刀技巧的相识、感悟和把捏。电刻艺术,淡薄、小瞧用刀,都是不雅念上的大碍。“电刻”一词自己昭着地标明“篆”之进犯,但“篆”再佳,而失于刻,何来上佳的“电刻”?印东谈主七寸钢刀在捏,妙在令线条柔而刚、畅而涩、圆而方、健而韧,乃至有“折钗股”般丰润的书写感。我的追求是强调刀之角、刃、背兼使,切、披、勒并用,刀作笔使、八面运锋,在流动中求古淳,在盘搏中见空灵,如洋洋纚纚,若轻烟缭袅,让刀在窄迫到方寸的八卦阵里欢然领路地环游。笔断续则意味长,刀生韵则其味厚,印空灵则其味鲜,以期生大牢固,得真烂漫。笔者强调刻鸟虫篆印运刀的流走而不黏滞,胆壮而不纰漏,劲挺而不薄削。但是,“刻”毕竟是“篆”的后继,再精妙的用刀技巧,皆是创作中的一环而非全盘。刀法永远不可能越界去弥补此前配篆与章法上的缺失。篆之失,是本之失,因此,要创作一方出色的鸟虫篆印,先得下大气力去探究配篆和章法,我于今还存有一印的构想稿,先后竟达五十三次的修改。九朽一罢,知白守黑,抒怀畅神,恒久是第一要义。
其六,鸟虫篆印的创作,也仅仅今天印东谈主“见异思迁”征程上多元、多向探索中的印苑一格,是繁星中的一粒,而非惟一。而行为鸟虫篆印这一格,其中自有肖似而内质不同的千般风范,喻之佳茗,有龙井、猴魁、冻顶、普洱、大红袍、金骏眉各类之别。即使单说普洱,生茶、熟茶里还有甚多的品种和互异的味谈。同例,创作鸟虫篆印,也切不可凝固、停步于一腔一调一式。要想路活跃、勇于尝新,力避故技重演,千印一面。在二十多年前,我启动了多风貌的探索,相配是在朱文鸟虫印里,浸透了局部作白文的络续,自发妄自作古,稍有别趣。我创作鸟虫篆印,在配篆及章法上,往往不是按旧例先设框架、模式去套用,而是先着眼去玩味入印的印文。印文,恒久是这方印的信得过主角。笔者觉得,中国的古代翰墨,自己个个有体姿,更是有秉性、生命的。由印文生发出感悟和情性,有的放矢,从而作鸟虫的提调、佩饰,追求一印一生界、一印一风情的诗心抒发。这与图画里的“应物象形”和“随类赋形”相类。比方创作三字印,同样要作活性、特定而允洽的构想。由三个“字”的“活体”生发,灵变而合理地去致力营造骇人闻听的矛盾突破,其间系铃解铃,神秘地将这矛盾化解到融合得一无矛盾。等闲地说,先让它们互相“殴打”起来,继而再让它们互相“拥抱”成一团,强烈地突破,复而高度地归并。故而,我总觉得,一方顺利的鸟虫篆印的创作,领先是唯物辩证法的一次顺利。
其七,诚如上述,鸟虫篆印,是印苑百花中的一株,但单从历代的鸟虫篆印里去讨好处、吃养分是远远不够的。跳出圈子,广采博取周秦两汉玺印、明清百家的佳作,乃至印外求印,目极八荒,都是应有之义。若褊狭地偏门专攻,则有路窄谈险,内涵贫窭、贫苦之虞。行为印东谈主,当会十八般本事,单一而永久地仅醉心于作鸟虫篆印,它固有的缭绕繁饰的民风,将有碍于自身在印坛作多风貌的创作和发展。我常常这么地警示我方。
己亥 韩天衡
喜看现时印坛,鸟虫篆印的创作欣欣向荣,众志成城,夺门而出,丰充可期。老拙如我,当是不湮灭求索的个中一员。纵不雅明清家数电刻史,天才未免矜持。晚清印坛天才赵之谦40岁,吴昌硕60岁,皆放下了方寸铁,极少治印。不然,今天咱们将看到不可预期的又一番精妙佳作,这是我恒久为之戚然的。昔之视今,年届八旬的我,真实还在代笔叩石,且往往搜断枯肠,赵、吴有知,当笑我之愚拙、痴顽不经矣,若何。
(文/韩天衡,2018年11月28日改定于疁城豆庐,开始:古戈爾藝術)
艺术家简介
韩天衡谈“地谈的艺术”
韩天衡,1940年生于上海,祖籍江苏苏州。号豆庐、近墨者、味闲,别署百乐斋、味闲草堂、三百芙蓉斋。擅书道、国画、电刻、好意思术表面及字画印赏玩。
现任西泠印社名誉社长、中国艺术商议院中国电刻艺术院名誉院长、上海中国画院艺术参谋人(原副院长)、国度一级好意思术师、享受国务院政府极度津贴大家、上海市文联荣誉委员、上海市书道家协会首席参谋人、上海韩天衡文化艺术基金会理事长、韩天衡艺术耕作基地校长、上海吴昌硕艺术商议会会长、吴昌硕回来馆馆长、中国石雕博物馆馆长、中国社会科学院商议生院老师、上海交通大学老师、华东政法大学老师、温州大学老师、华东师范大学艺术商议所特聘老师、复旦大学玄学学院特聘老师。
作品曾获上海文体艺术奖、上海文艺家荣誉奖等。2010年被专科媒体评为“2009年度中国书道十大东谈主物”,并由《书谱》社三十五周年海表里五百七十一家专科机构签字问卷公布为“最受尊敬的电刻家”及“三十五年来最凸起的电刻家”(书道为启功先生)。2012年首届《书道》杂志论坛被评比为现代三十家优秀范本书道家之一。2015年荣获中国书道最高奖“兰亭奖艺术奖”榜首。2016年被定名为上海市非物资文化遗产花样“海上书道”代表性传承东谈主。担任第一至七届海峡两岸中后生电刻大赛总参谋人。2019年担任“世界大学生电刻大展”评委会主任。荣获上海文体艺术凸起孝敬奖、中国书道风浪榜——凸起老书道家名称。2023年荣获西泠印社毕生竖立奖。2024年荣获首届上海凸起东谈主才名称。先后在日本、新加坡、马来西亚、德国等国度及中国香港、台湾、澳门等地区举办个东谈主字画印系列展览。作品被中国国度博物馆、中国好意思术馆、大英博物馆等国表里博物馆、艺术馆保藏,曾获日本国文部大臣奖。
出书有《历代印学论文选》《中国印学年表》《中国电刻大辞典》(主编)、《韩天衡画集》《韩天衡字画印选》《韩天衡电刻精选》《天衡印话》《天衡艺谭》《中国现代绘图行家·韩天衡》(英文版·好意思国普林斯顿大学出书社出书)、《荣宝斋画谱·韩天衡绘花鸟部分》《画舫——现代好意思术经典入史艺术民众·韩天衡卷》等专著一百五十余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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